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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说桐城历史人物]方以智逃啊逃

2007-11-05 来源:原创 作者:白梦 浏览次数: 我来说两句
关键字: 桐城人 方以智
导读:方以智,字密之,江南省安庆府桐城人。明代著名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
  
(方以智自画像。像不像洪门始祖,天地会老大?)

  方以智的一生太精彩,太传奇,非是一篇小文可以演绎的。好在我这是闲说,不企图微言大义。此文就专注在一个“逃”字上。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方以智一直就在“逃”。从逃避阮大铖迫害,到逃避清廷追捕,到逃避南明小朝廷的倾轧,最终跳出三界外,逃到佛门中去。然而,他真的是逃禅了吗?既逃禅,又何来他最后的“难”?谜一样的人生,谜一样的方以智!逃啊逃,你要逃到哪里去?且让一个晚辈后生,在三百多年后,循着文字的踪迹,跟着你一起逃。
  方以智的八字中一定带了很多的驿马,所以一生都在奔波中。从小他就跟着父亲方孔炤四处为官,从七岁至十五岁,他跟着做官的父亲辗转升迁,到过四川、福建、京师,其间还随着为官讲学的祖父方大镇到过江西庐山白鹿洞等地。他是方家长子长孙,受到父、祖的重视自不待言,他们带着他游走,在游走的过程中培养和造就他。八岁时,在四川任上,他的父亲方孔炤爱好光仪,带着他一起做实验,所以在科学界有这种说法:方以智的分光试验比牛顿要早30年,他还曾与利玛窦讨论过地日中心距离,纠正过利玛窦的讹误;九岁时,他随父亲从四川迁官福建,下三峡,过汉阳,登黄鹤楼,已经能够有感而发,即兴赋诗了;在福建,他的父亲问学当地名士,探讨西学物理,小小的方以智总也在坐;十岁时,学剑术;十三岁,随父宦游京师,驰驱齐鲁,留意名山大川。这期间,他还常随父、祖返桐,沿途寄迹名胜,访贤问能。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因左光斗案受牵连,被削夺官职,他才在家乡桐城定居下来,正好是他入学应试的年岁,当年应童子试,补弟子员,也就是俗话说的中了秀才。十七岁,在桐结婚,算是成家成人了。从此,他开始了自己的游走访学生涯。十七至二十三岁,他每年都要外出,在吴楚一带游走,参与复社活动。这期间,他走访结识了钱谦益、瞿式耜、杨廷枢、陈子龙、李舒章、夏允彝、沈士柱、吴应箕、张自烈、陈名夏、陈贞慧等人,皆是当朝才俊,文坛翘楚,复社名流。他激情四射的才华与风流潇洒的行径也在交流碰撞中为世人所识,一时间名噪楚地,声动吴门。
  若说这以前的载籍行游还是一种以文会友的雅趣乐事的话,这以后的四处奔走就有些“逃”的意味了。
  首先是崇祯七至十二年(1634—1639),方以智二十四至二十九岁,这五年,研究方以智的学者们称之为“流寓南京”期间。何以流寓南京,原来是桐城地方发生农民暴动,时局动荡,他被迫迁家南京,算是“逃”出了桐城是非地。这期间,他往来桐城、南京、湖北等地,一会帮着桐城的官兵守城,一会帮着父亲的部队与农民军作战,更多的时候是在南京主盟复社,藏否政治,谋求兴国之道,而在抱负不能施展之时,难免也要逃到秦淮河的画舫上去,买醉在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暂时缓解一下心中的憋屈与困顿。
  崇祯十三至十七年(1640—1644),他赴京会试,得中进士,在北京任京官,因朝纲混乱,未得重用,任的是闲职。虽忧国忧民,心情郁闷,还算安稳。接下来就更加动荡不已了。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北京,方以智作为明朝官员被逮下狱,后来乘机逃脱,一路南下,逃到南京。南京拥立弘光称帝,阉党重新掌权,与东林党的矛盾升级,到处抓捕复社干将,方以智又逃出南京。后来永历称帝,方以智奔赴广西,准备好好辅佐一番,然而永历朝照样朝纲混乱,朝臣们非但不能同心同德,反而互相排挤倾轧,朱明王朝真的气数已尽了,方以智似是看透了这一切,辞去官职,浪迹天涯。永历帝屡次三番下诏征他,甚至拜他为东阁大学士,他都坚辞不受。为了逃避永历的征诏,他一会称病,一会诈死,在云、贵、湖广、湘西、岭南一带到处躲逃。
  直至顺治七年(1650)十一月,清兵打到广西,方以智在广西被捕时,已经落发着了僧袍。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剃那种前头光光后头留辫的奇怪发型,也才能避免穿上异族服饰。清兵将他关押多时,想逼他归顺,为新朝效力,可是方以智铁了心肠,不为所动。为逼他就范,清帅马蛟麟左置冠服,右架刀剑,令其选择。方以智慨然向右,口占一偈:“百折不回横一剑,岂畏刀枪重煅炼。狮子尊者肯施头,仲连焉可错射箭。”他那“将头临白刃,犹如斩春风”的豪迈意气让马蛟麟大为折服,竟是不忍杀他,任他出家为僧,只是说好了不仕新朝,也不得再为旧朝效力。
  这时的他,虽着僧袍,取法号,被马蛟麟供养(更像是软禁)于梧州云盖寺中,但他并未真正出家受戒。后来,他借机逃出广西,辗转回到桐城,与家人团聚于白鹿山庄。可是,皖府的官员又找上门来,几次三番逼他出仕。无奈何,顺治十年,方以智再次出逃,逃往南京天界寺,拜觉浪道盛大和尚为师,受具足戒,正式出家。
  从此,他以一个僧人的身份行于世间。先是跟着觉浪和尚往来浙闽一带,后来驻锡江西青原山,升坛降座,开讲佛法,四方名士咸来归附,俨然大师气象。
  可是在他出家为僧20年后,忽一日大兵闯入佛堂,将其抓捕归案。抓捕原因是“粤难作”。那是康熙十年(1671),年号辛亥。那一年,方以智六十周岁。三月被捕,十月由江西庐陵押往岭南受审,七日夜间,船泊万安惶恐滩,忽然风雨大作,方以智逝世。
  这尾刹得有些奇怪。何为“粤难”?语焉不详!后世学者遍寻典册,竟找不到粤难的出处,更惶论考证其真相了。而关于他的死,也有多个版本。一说他是背部疮发,因病而亡;一说他是白天拜谒了文天祥的墓地,夜里自沉于江;一说他是安然坐化,无疾而终。
  前辈学者多取病亡说,近来论者勾沉起一些史料,偏向自沉说。我是个闲人,看些闲书,想些闲事,说些闲话,我喜欢最后一种说法:方以智学佛多年,知生测死,已经打通所有玄关,“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不陪你们玩了,老衲去也。
  无论哪种死法,总之他是在辛亥年十月初七的夜间去世了。这样的去世使他避免了去南方受审。他如何而死已经不再重要,他为何而死才是人们孜孜以求的。粤难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个出家人还逃脱不了这世俗的干系?
  虽然还没有定论的说法,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史料指向一个横空出世的大胆推论:方以智是洪门领袖,天地会的创始人!
  此论初闻实在是有些石破天惊,令人咋舌。细想却原委多多,何为粤难也就有些头绪了。
  首先他是绝不仕清朝的,不仅不仕,且不做新朝之民,所以他逃禅,做方外之人。这就足以证明他是反清的!他在广西被捕之前的那段时间,改名易姓,假扮郎中,到处游走,而那段时间陈子龙等人正在各地组织地方武装进行抗清斗争,他是否也在为此事奔走联络?他在广西娶过一个妾,这在他的年谱里写得清清楚楚,而这个妾姓什名谁却找不到根据(此前他在北京曾娶过一个烟花女子为妾,都有名有姓记录在案),只说是桐城老乡,会岭南土语。名字都不记,却记这些细节,要暗示什么?是否那女子其实是他抗清斗争的一个帮手,会土语便于联络。他出家之后,按理说应该断绝世俗亲情,可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侄儿却经常互相交替留在他身边,名曰尽孝,实则陪着他到处奔走,这样的交替往来,是否在替他执行什么秘密任务?那么粤难是与他的抗清活动有关了?若非是抗清大事,朝廷又怎么会对一个出家人那样不依不饶呢?而粤难无疑是极大的一件案子,牵扯到南方各省以及桐城当地,因为当他在江西被捕时,他的二儿子方中通也在桐城被捕,后来他的大儿子方中德也被逮入桐城狱中,史料谓之“桐城难发”。
  这样一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因为他参与的是抗清大计,所以被捕,而他的被捕,牵扯的人太多,他唯有一死,才能让此案成为无头案,免于牵连他人,更为了保存抗清实力。而他死后,关于粤难的资料也被销毁,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来出头消弥此事。他死后一年,粤难事解,桐城难也随之稍解。
  粤难解后,他的儿子们在家中设立了报恩堂,将救他父子的恩人们一一立了牌位,那些名字,几乎囊括了广东、广西、江西、浙江、福建、安徽、安庆、桐城等他晚年活动地区的所有主要官员,打头的就是刑部尚书,桐城人姚文然。这么多人施以援手的惊天大案,竟是毫无卷宗可查,岂不怪哉。而如果这案子是关于洪门和天地会的,则是完全可以理解了。洪门这个贯穿清朝始终的地下组织,它的源头至今是个谜。那些被逼在新朝做官的所谓“贰臣”,有许多人其实是与抗清组织暗通款曲的,至少是对这些忠义之士心存敬意。所以,他们在方以智死后,草草结案,并销毁证据,而那时,顺治逊位,康熙尚小,清廷内部的权力斗争自顾不暇,也只能任由此事不了了之。
  我早年读方以智,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想他生于1611年,死于1671年,只活了六十岁,这样短暂的一生,他却通今博古,文、史、哲、地、音韵、历数、物理、医药、书画乃至剑击、武术,无一不知,他是大才、通才、全才。他的著述除文、史、哲外,还有《通雅》、《正叶》、《切韵声源》、《物理小识》这些冷僻偏门,他在《物理小识》里甚至说到了茶树的扦插技术,被认为是最早记录茶树无性繁殖的,他的《切韵声源》被推为最早提倡汉语拚音化的著作。他早年出入烟花,中年萍踪浪迹,晚年归隐佛门,戴尽万般面具。他除了正式的字号外,还用过龙眠愚者、泽园主人、浮山愚者、鹿起山人、宓山子、宓山氏、宓山愚者、愚者密、江北读书人、吴石公、愚道人等数十个字号,尤其是他出家之后,用过宏智(弘智)、墨历(木立)、行远、无可、药地、浮庐、无知子、炮药者、高座道人、吉支、极丸老人等等又数十个名号。他为什么这样频繁的更名换姓?如果是为了掩饰身份,进行暗中活动,不是就可以理解了吗?他曾在湖北军中帮助父亲指挥战事,他父亲手下那些明朝旧部,清兵入关后,退往闽粤一带抵抗,最后散入民间,这不正是一支支可以依靠的抗清力量吗?而且,他初出家时号宏智,又称弘智,若说他为了反清复明成立地下组织,以洪门为称号,不也是很自然的吗?还有,他号墨历,也称木立,又称木公、木大师,而据史料载,清中期查获的天地会簿中留下有著名的“木立诗”,天地会会众中流传有“木立斗世知天下”、“木立斗世六十年,太子十三来结义”等歌诀,近来更有考古发现在据信为天地会发源地的福建漳州碑亭上刻有“木立斗世清皆绝,万里和同再复兴”的碑文。
  再联想,洪门的宗旨是“驱除鞑虏,复兴中华”,这与复社的宗旨一脉相承,而天地会这个洪门中最早的地下组织,会员“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拜日为兄,拜月为姊”,这又与方以智穷究物理,贯通中西的哲学思想不谋而合。孙中山曾经这样考论洪门:“洪门者,创设于明朝遗老,起于康熙时代。盖康熙以前,明朝之忠烈,多欲力图恢复,誓不臣清,舍生赴义,屡起屡蹶,与虏拼命,然卒不能救明朝之亡。迨至康熙之世,满清已盛,而明朝之忠烈,残废殆尽。二三遗老,见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乃欲以民族主义之根苗,流传后代,故以反清复明的宗旨,结成团体,以待后有起者可籍为资助也。”方以智不就是舍生赴义的明朝遗老吗?从他屡次逃躲南明永历帝证诏时就可看出,他对朱明王朝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反对的是外族入侵,他要保存的是中华民族之根苗。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归向一个推论:方以智是洪门创始人,天地会的总舵主!
  如果这一推论成立,那么方以智的“逃”,只是一种假象,他其实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复兴社会的政治理想。他仿佛具有终极意义的“逃禅”,也非消极遁世,实是利用这件僧袍作外衣,掩盖其推翻满清,复兴中华的地下活动。那么他在青原山时,开坛传讲佛法,各地缙绅贤士都来听讲,其实也是利用听讲为名,行天地会聚会议事之实了。
  如果这一推论成立,那么我还要说,所谓天地会“反清复明”思想的本意,也许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恢复大明王朝。这一点,清末洪门领袖王和顺说得明白:“奋入洪门,奉其宗旨,以反清复明为职。明指中国,清指鞑虏,非为朱家尽忠,乃为中国戮力。”以方以智的智慧,他当知道明朝气数已尽。他要复兴的社会,当不再是一个腐朽堕落的封建王朝。以他对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倡导,以他对科学物理的热爱,以他对传统道德文化的理解,我们不妨大胆地设想:他要复兴的中华乃是开创一个“政治清明、科学昌明、礼仪文明”的新世纪!
  值得欣慰同时也至为巧合的是,方以智去世240年后,整整四个甲子,1911年10月,洪门弟子孙中山发动的辛亥革命成功,终于推翻帝制,实现了“驱除鞑虏,复兴中华”的政治理想。方以智生于辛亥,死于辛亥,而洪门最后的革命也成于辛亥。这辛亥年因了方以智,显得多么不平常。
  考方以智生平,实是迭宕生姿,传奇之至。他出生那年,曾祖父方学渐自东林书院讲学归来,给他取乳名为“东林”,这难道不正预示了他一生致力于东林党人复兴社会的政治理想。他的祖父方大镇用《易大传》“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智……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之意为其命名方以智,字密之。考其一生事迹,德兼方圆,智通神慧。而最终他退藏于密,成立了如此秘密的地下组织,其理想抱负绵延数百年,终得实现。吉凶皆与民同患矣!
    

(方以智故居潇洒园,在桐城北大街寺巷内)


(方以智草书扇面,台北博物院藏)


(方以智《骑驴图》,寓三教合一)


(新发现的天地会总舵船屋,在江西黎州)


(船屋全景)


(船屋近瞰)


(船屋局部,雕花门窗)
(责任编辑:一苇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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