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桐城网 > 桐城概览 > 图画桐城 > 内容

桐城专刊:风铎声声七百年

2015-06-11 来源:未知 作者:何传伟 浏览次数: 我来说两句
关键字: 桐城 龙眠山
导读:距今约七百年的元代延祐初,一个暮春之日,知县温士谦,与教渝李志宁一起,带领一群学子燕游于桐城县治东郭外大溪岸边,过几天,温知县就要离任了。前一年,儒学刚刚开工,这



 
    距今约七百年的元代延祐初,一个暮春之日,知县温士谦,与教渝李志宁一起,带领一群学子燕游于桐城县治东郭外大溪岸边,过几天,温知县就要离任了。前一年,儒学刚刚开工,这项巍峨的工程在他手上启动,未竞之事他要交给后任武子春。工程未讫,温知县想在他离任之前,率数十子弟戏仿先师孔圣人师徒“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游乐,用大溪的清流濯足,在龙眠的山风中歌咏舞蹈,以此亦庄亦谐的仪礼来庆祝儒学的兴建,也为自己在履新之前作最后的告别。

  这幅《师徒燕游图》,仅是我在阅读有关温知县初创桐城学宫史料时的猜想与冥思。有关温士谦在桐城的宦绩志书上记载得非常少,只寥寥数句,就留下了七百年前这位邑侯在桐城一地崇文重教的君子流风,直让我们去景仰。

  温士谦生于燕南赵北,从中山古地南下江淮,在桐城做了一任县令,勤政为民的好事虽鲜见记载,但有一句话足以让这位桐城父母官名垂青史:“为建儒学,宫墙岿然” 。《道光续修桐城县志》也称他“兴建儒学,规模大备”。这是桐城县治从江南李阳河迁回后大约第四十五个年头。元朝问鼎中原的最初几十年,天下承平未久,百废待兴。即使如桐城一邑“虽称富庶,学校之政,厥初盖阙如也。衣冠之子,旧隶儒籍,废散同于编氓;栗米之征,旧属学官者,浸没入于豪户;至于庙宇斋庐,毁陋隘痹,弦诵课讲,荒怠衰息,亦惟仅庇风雨,苟具文书而已。”到延祐初年,经过数十年的治理,桐城一县城垣修筑,街衢规整,商肆已繁兴,民生重振起来,接下来便是子弟读书的大事了。其实早在元朝建立之前,元代文教政策奠基人元世祖忽必烈早年就受到儒家学说的影响,即位后推行“汉化”尊孔重儒。继元世祖以后元朝各代君主,均遵循元世祖的国策,崇尙儒学。如元成宗就曾诏令,要求全国各路、府、州、县、邑学、书院依照世祖皇帝圣旨,进而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在举国一片尊儒的声浪中,桐城缙绅耆老和民众也相起呼应,于是,一座儒学从桐城东门郭外的大溪旁巍然拔起,主持者温士谦从此受到桐城人的爱戴,县志上记载儒学建于延佑初年,也即是公元1314年前后,按照中国古代纪年大约是元代延佑甲寅年,距今约七百年。

  七百年前的那一年,是桐城人应该记住的一个重要年份,温士谦开启了桐城儒学创建的不朽事业。其后,太原人武子春接过温士谦的职守,继续着前任的文治。武子春在桐城儒学的规模上增其旧制,又修建了门楼和两庑,“益壮旧观。”可以想见,那时的学宫,背倚着龙眠山,又有大溪之水映带其侧,门前沃野平畴,村落绿树掩映,尽得风气完密之胜。

  文庙初创之始,温、武二君,接力传承,造福桐城乡里。但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不可不记住,就是潜山人李志宁,他在担任桐城县教谕时,正是温、武二君修建儒学之际,李志宁“辅相之力居多”,温士谦、李志宁及桐城县列位教谕、训导们,当初在踏勘儒学的地址时,选择了郭外的大溪水滨,是颇有见识的。大溪之水源于龙眠山千岩万涧,曲折潆回,奔流至此,以灵动飘沓的微澜,滋养涵泳着士人的心境。遥想当年,在桐城郊外的水边,岸芷汀兰、蒹葭苍苍,皋渚之上学宫峨峨,汩汩清流伴着琅琅书声,桐城子弟们晨诵夕咏,呈现出一幅隽妙的《皋上诵读图》。元代桐城教育还不昌明,文风尚在蕴积之始,文章教化到明代初年才渐臻发轫,但正如后来的桐城文人们所崇尚的“文之至者通造化之自然”那样,自然与人的禀赋相融通,人文就会蔚起,这也许是温士谦、李志宁们面对大溪不息的奔流作出的思考与抉择。时人称:“若三君之于桐学,信可谓贤,而李君者亦信可谓勤矣。 ”

  历来兴废知多少?元末的兵燹重演了前朝故事,人口骤减,城垣毁圯,饿殍遍野,哪里还安得下一张书桌呢?大江南北如是,撮尔桐邑亦然。儒学在元明鼎革之际“毁于兵”,士子们飘零流徙,昔日城外水滨的书声成了改元前的绝响。直到洪武初定,百废待兴。在农工商三业尚未恢复元气的当先,士人的书桌重又安放在儒学里面。明初,朱元璋十分重视发展学校教育,先后下诏兴办国子监及府学、州学、县学、社学。朝廷重视,还要地方官勤勉,这一回应该感谢又一位知县瞿那海了。瞿那海是入明以后继知县陶安、温思谦、刘安以后的第四任桐城知县。入明后元令温士谦曾再度知桐城令,这一回志乘上记载他名叫思谦,同开始的几任知县一样,温知县没能顾上儒学的恢复重建,而忙于人民的休养生息。

  到了瞿那海任上,百业稍兴,重修圣庙的事便被桐城当地的绅耆和县署中的文职们吁请重修,当时有智士为瞿知县谋画,说桐城儒学远在郭外,一遇洪涛或兵火,不易守成,从风水上看其势也不尽完善,大概是受青乌之术的点化,瞿那海决计要为桐城创下一件伟业,他带头捐出自己的俸银,重新在城中择址卜地,其地时称佑文坊,就是现在文庙的所在地。儒学重构,“桐人科名由是鹊起。”这一年是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自此,桐城儒学定址几近六百五十年至今未曾迁徙,名播江淮。

  清代教育制度承袭明制,建立了从县、府、州儒学到国子监的官学教育体系。满族朝廷深知儒学在汉人士民中的地位,明清确定了利用儒家思想作为教化的工具,尊孔成为必然。史载,顺治帝即位之初,摄政王多尔衮便以皇帝的名义颁布诏书,册封孔子第六十五世孙孔允植仍袭衍圣公,次年又追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师”,在此尊孔崇儒的历史背景下,地方官吏便大力倡导儒学教化,儒学的地位和规制便越来越崇隆了。今天我们看到的桐城文庙规模,仅为桐城儒学极盛时期的核心部分,其地广不及百亩。其实,至少在民国以前,闳丽巍然的儒学(文庙),其规模远远超过桐城古城中任何一座建筑。延祐初年修建的儒学就曾“置钟鼓祭器于堂上,塑七十二子像及历代从祀诸儒总二百五人像于两庑。又援郡学故事,祭汉朱司农邑、文太守翁、宋山谷、勉斋两黄先生、杨国博五君子于先贤祠,而以清河府君张昭应候益之。……上副国家崇道优儒之意。”历代修缮,扩大规模,到清代中期已规制大备了。兹据《道光志》记载摘录其制度如下:

  中为正殿,殿傍为东西庑,前为戟门,门前为泮池,池前为棂星门,东为文昌祠,西为土神祠,正殿后明伦堂,堂之傍东为崇德斋,迤南为聚奎坊,西为广业斋,旧时斋前有敬一亭清道光时已废。堂之后有存存堂,为教谕署,东南为库楼,环有书舍。文东为乡贤祠、名宦祠,又南为训导署,署之东为启圣祠,前为尊经阁,前有启圣牌坊,中为门。南有照壁,壁外开洙泗沟,萦绕明堂东南,流入城外洗砚池。

  这是何等壮丽的一组建筑群!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多年间,从左彬到陈勉,从方仑、徐有为到徐从治、陈垣奎,直至崇祯时艰苦卓绝的县令杨尔铭,历任知县在教民稼穑、治讼安民的同时,都将崇儒重学放在治内的首位,孜孜“慨然以兴起斯文为己任” 。入清以后,自顺治八年起至清末,历任知县如张洪极、石朗、胡必选、孙锡运、金鼎寿、尹作翰,教谕冯殿、训导符惠允朱应潮、训导杨琦,皆殚精绝虑,戮力为之。明清两代城乡绅士历次捐银无算,今大成门两侧仍嵌有清代缙绅捐银的碑石。他们胸怀天下,为国育材,所想所思的是宇宙人生家国情怀,把致知格物的内圣修己落到实处,将实施文治的理想凝聚于一栋栋庄严巍焕的建筑之上。

  古代士大夫们对文庙建筑的景仰远不止崇严巍峨所能包括,他们还将文庙的建筑注入人的心性,通过物象的崇焕彰显道德的力量,物与人交融相通,而心交于物,胸次廓朗,人格风范便如光风霁月。譬如旧时的桐城儒学就建有存存堂。明嘉靖安庆知府胡瓒宗写有《桐城学存存堂记》,称该堂“敞而闳,远而邃,虚而明,洞而静。君子坐是堂焉,誾誾者侍,侃侃者进,便便者立,行行者升。望此者不敢放,止此者不敢失,守此者不敢离,去此者不敢衅,而堂不虚矣。”何也?“是堂以主是学,其有心哉。”又说“学譬诸身也,明伦之堂譬诸胸次也,序阃门墙譬诸四体也,则是堂譬诸心矣。”一幢建筑上寄托着人的心性,使人望之不敢放佚,始终保持内心的警戒,从而达到扬善抑恶,把一颗心放入廓然大公的干净清明境界之中,儒学也就实现了教化的功能。这正是桐城人自明初的何唐、方学渐到晚清的方宗诚、吴汝纶毕生都在实践的阳明心性之学,也即孔孟的明道与知致格物的传承与践行。可以说,从大成殿到存存堂,安放的不仅是圣贤的威仪,更是仁者之心和礼乐之所在,一邑之内,道德的积聚和世风的彰显全在于此,直令士农工商心向往之,这是何等的道德力量啊!

  旧时的学宫、儒学,今称文庙。七百年来桐城文庙有过几次大的修缮,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止,历次共计修葺约十九次之多,被载诸典籍的有元代安庆府汪曙撰的《桐城县重修儒学记》,明弘治年间黄岩人许浩训导写的《桐城县重修儒学记》和明代桐城人陕西临巩道参政张淳作的《桐城重修儒学记》较为详实。最值得称道的是,文革后的一九八七年,仿明清图式重修,改称文庙。昔日的儒学得以浴火重生。

  最近一次复修后的文庙广不及旧制,却也精致典雅。整组建筑以南北成中轴线,对称布局。门楼、棂星门、泮池、泮桥及两边厢房为前院,大成门、东西庑、月台、大成殿为后院。重修后的文庙门楼浑朴高逸,为三开间亭阁式建筑,两侧为嵌有“宫墙万仞”石刻的红色宫墙,成为当今桐城最具文化韵致的地标性建筑。与文庙大门相辉映的棂星门,为汉白玉石建筑,四柱三开间冲天石坊,庄严典雅。而泮池的发掘甃理,使文庙频添了几分悠远的文化意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泮池,这一儒学的代称,七百年来曾有无数桐城士子簪芹“入泮”、通籍折桂。今日之泮池,有泮桥横卧。高风永夜,月映泮池,设若登上泮桥,仰观大成殿端凝圣洁,耳闻其四端风铎和鸣,仿佛玉振金声,游目骋怀,定会让人悠然而忘机。

  当今教育已走上一条新的人才培养制度,与古代相比,当下的教学方针与培育人才的场所、方式,都有了根本性的改变,不变的是读书人孜孜以求的问学精神与求知报国的理想。一部《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中,桐城士子竟有二百四十余人名列榜上,还有明代以前的进士十余人,举人秀才更是无以计数。在漫长而充满艰辛的科举道路上,桐城读书人或颠踬不售,或一举成名,举与不举,在这些士人的心中都有一根精神标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用现在的话说,传承文明,心系天下。历代读书人除却学而优则仕的梦想,很大的精神动力就是熟读经典,早日通籍成材,做国家有用之人。文庙作为儒学传播的载体,桐城人始终对她尊崇膜拜,视为心中的一方圣地。古往今来无论贵贱,至此皆抠衣恭礼,历代读书人都期冀步入数仞宫墙内而登堂入室。一处建筑成为一县的人文之魂,精神寄托之所,是主流文化在士人以至庶民心中的份量,更是历代先贤们智慧的力量。桐城人读书的风气自明代大兴,绵延五百余年,以至泽及今天的莘莘学子们,文庙就是他们励志发奋、心怀天下的精神标杆。一九八七年桐城文庙被安徽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二O一三年国务院公布桐城文庙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岁月悠长,从元初的儒学教化到今日的文庙文化遗产,这一尊圣殿屡建屡隳,屡坏屡修。任无情的风雨吹打,任惨烈的兵火摧殄,却斩不断那鳌吻凌空的逸姿,摧不断那宝铎铿铮的交响。七百年前的先贤未曾料到,他们殚心营造的一处学宫会绵长永久,激励后学,把博大精深的儒学精神代代传承下去,给了七百年后的桐城人一份文化自信。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树立起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坚定信念,首先要树立自己身边的文化自信,自信催生自豪感,自信能内生原动力,每一个桐城人如果都能做到把热爱家乡文化作为切入点,研究整理好乡邦文化,弘扬先辈崇文尚学的风气,教育就会继续昌明,道德的力量就会增强,桐城人文就会长兴不衰。

(责任编辑:桐网编辑)

网友评论